文/白國華 前《足球》報專訪記者、曾兩度采訪嚴俊君
2008年底,在廣州番禺的洛溪,我第一次見到嚴老。
叫“嚴老”過于正式,我就僭越一把,與其相熟的朋友一樣,叫他老嚴。
廣州的冬日,陽光懶洋洋,老嚴的房子擺滿了各種石頭,陽光從窗戶鉆進來,石頭五彩斑斕,老嚴那時大概70左右,仍然聲如洪鐘,他的氣魄,連同他的愛石,瞬間就讓我想起了他的一篇名作《敢做泰山石敢當》。
有些人,他永遠不老。
為什么拜訪老嚴呢?那是因為《足球》報要出三十年紀念特刊,而我要從老嚴口中再現(xiàn)《足球》篳路藍縷、以啟山林的頭十年。
這也是我自己的一次“朝圣”。
《足球》報經歷過興起、輝煌、衰落、掙扎,但無論是老嚴,還是《足球》報,都已經寫進了中國足球的歷史,寫進了中國媒體的歷史。
老嚴饒有興致地問我:“哪一年來的《足球》報?”
我恭恭敬敬地回答:“2002年?!?/p>
老嚴打量了我一下,說:“那我們開始吧?!?/p>
▲1979年《足球》報試刊號以及中新社相關報道
1979年11月6日,老嚴和他的同事們,完成了一次在中國傳媒史上離經叛道的壯舉。那一晚,這群人的心情,就像1978年安徽鳳陽小崗村的村民第一次摁下“包產到戶”生死契約的紅手印。
那一天是不是黃道吉日,老嚴沒有查過。
當晚,在忙完《廣州日報》本身的稿件后,身為《廣州日報》政文部體育組組長的老嚴和他的戰(zhàn)友們,開始為國內第一份足球類專業(yè)報紙寫稿。三名記者都是當時《廣州日報》體育組的同事,平時對足球都很熟悉。兩名編輯,是時任《廣州日報》副總編輯的王修平從其他部門特地找過來幫忙的。上稿件,進行校對,然后送到《廣州日報》的印刷車間。
試刊這一期,《足球》報印了五萬份。因為沒有任何資金,所有紙張和印刷費用都是向《廣州日報》賒的,《廣州日報》當時聲明,四期做一次結算。
印好以后,天已微亮,稍稍看一眼這張誕生于自己手下的報紙,稍稍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,來不及任何的歡呼,老嚴又帶著大家一起去上街賣報紙。主力人員包括采編幾人外,還有《廣州日報》的少部分家屬,其中還包括老嚴的妻子。
珠江兩岸以及洪德路、寶崗球場、黃沙碼頭,五萬份報紙被搶購一空。老嚴看著,心中大定,他比任何時候都堅信,《足球》報將前景光明——許多剛下班的工人干脆就坐在馬路邊,或者靠墻而立,直到把報紙看完了,才戀戀不舍地回家。
前一晚為《足球》報編版的一位老編輯,因為編《足球》報而比平時回家晚了很多,看到的是妻子憤怒的臉。這位累極了的老編輯說:“我去編《足球》報了,很累,想睡覺,別吵我?!彼押螅σ庥钠拮佣松弦煌腚u湯——妻子在當天上街的時候,有幸目睹了《足球》報首發(fā)式的震撼場面,于是大為感動,加入到了《足球》報售報家屬團中,當日為《足球》報賣報的人都有提成,就拿著這個錢,她為丈夫買回一只雞做燉品。
一周之后的11月14日,中新社發(fā)了一條消息:“中國首張《足球》報面世!——這是中國第一張足球運動專業(yè)報紙。”不是排球,不是乒乓球,而是一個在中國十分落后的體育項目上,誕生了中國第一份體育專業(yè)類報紙。
半個月后,創(chuàng)辦《足球》報的采編人員拿到自己工資的時候,發(fā)現(xiàn)多了20塊錢,當時沒有稿費,多出來的是每期10塊錢的編輯費。賒欠《廣州日報》的紙張和印刷費用,順利地一次結清,還綽綽有余。
經過1979年末的試刊,1980年1月1日,《足球》報開始了正式創(chuàng)刊的第一期。那一年,嚴俊君正好40歲——40不惑,這名華南師范大學體育系畢業(yè)生,像是找到了一根錨,從此把自己定在了中國足球這片汪洋大海中。
▲1980年《足球》報創(chuàng)刊號
這份報紙誕生在廣州,誕生在《廣州日報》,誕生在嚴俊君手中,并非偶然。
1979年的老嚴,當時是《廣州日報》政文部體育組組長。老嚴在街上,出于職業(yè)的習慣,會經常留意在報欄前駐足的行人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體育報道的欄前,聚集的人最多,看得也最認真。這讓他有些心癢難耐——毋庸置疑,足球是世界第一運動,也是中國第一運動!這個事實和這個市場讓老嚴的心里急切,像貓撓一樣。
可面對現(xiàn)實,老嚴不由得有點泄氣。當時的《廣州日報》每天只有4個版,體育報道有時候每兩個星期才能占到半個版或者兩欄的分量,而且寫的時候條條框框也多,甚至一些比賽連比分都不讓報,因為我們信奉的是“友誼第一,比賽第二”,你要把比分報出來,豈不是把比賽放在了第一位了嗎?
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已經開過,但很多人都還沒意識到,這意味著什么。有人在徘徊,有人卻不甘寂寞。老嚴很敏銳,他和很多出身于中文系的《廣州日報》同事不一樣,他畢業(yè)于華南師范大學體育系,充滿著運動員的激情。1979年,老嚴血氣方剛,身無長物,無所畏懼,他很大膽地想了一個點子:創(chuàng)辦一份足球專業(yè)報紙吧。
這首先要得到《廣州日報》的同意,和老嚴同樣敏銳的不乏其人,《廣州日報》當時的領導中,副總編輯王修平非常支持老嚴,王修平明確地告訴老嚴:“你可以辦,《廣州日報》會盡量支持你。”但是,老嚴碰到一個政策上的壁壘——國內當時是不允許跨行業(yè)辦報的,《廣州日報》作為中共廣州市委機關報,是不能去辦一份體育類報紙的。
▲原國際足聯(lián)主席阿維蘭熱先生與《足球》報團隊合影,前排右一為嚴俊君
老嚴開始動腦筋,他找到了當時的廣州市體委的負責人,讓他們出面申請刊號,所有的采編、發(fā)行、經營工作交給《廣州日報》。最讓廣州市體委心動的還有一點,報紙如果辦虧了,他們不會虧一分錢;但如果報紙賺錢了,廣州市體委將會得到一半分成。
老嚴得到了當時中國足協(xié)副主席、廣州市體委副主任常榮的大力支持,《廣州日報》、廣州市體委兩條渠道暢通無阻以后,還需得到廣州市政府的批準,這個程序異常順利,所以直到現(xiàn)在,老嚴還在總結——為什么中國的第一份足球專業(yè)類報紙會誕生于廣州?時代的變革是一方面,但地利因素也很重要,處在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的廣東,的確有一批人,他們的思想解放程度走在全國前列。
“天時、地利、人和,缺一不可。”這是老嚴自己的總結。
他的繼任者、前《足球》報總編輯謝奕則如此總結:“第一任總編輯老嚴的創(chuàng)業(yè)基因和成長渴望,就是典型那一代廣東企業(yè)家的氣質,這種渴望,像一顆生命力旺盛的種子,在受香港傳媒民俗影響的廣東土壤中,找到了潛在的足球市場,在當時領導開明的支持下,找到了游離于體制外的經營機制?!?/p>
▲1986年世界杯特刊
老嚴是一名沖鋒陷陣的記者。
他是第一個在世界杯賽場上提問的中國記者。
他是一位振聾發(fā)聵的評論員。
1988年,《足球》報破天荒地第一次提出中國足球是否能搞“職業(yè)化”的命題。這個命題的提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,雖然后來歸于沉寂,卻再次見證了《足球》報當時看問題的高度和深度。
1995年他提的“保衛(wèi)成都”,是真正的黃鐘大呂。
▲1995年,著名的《保衛(wèi)成都》以及關于裁判水平的辯論戰(zhàn)
他又是一個長袖善舞的經營高手。
老嚴的辦報理念是,“銀子”才能買到“才子”。各地喜歡足球的作家文人,各地采訪足球的骨干中堅,都成為《足球》報龐大“野戰(zhàn)軍”的一部分,“千字千元”的稿費標準,放到現(xiàn)在都是一個不低的標準。
他還是一位開山立派的巨匠。
在老嚴的手下,曾經活躍著謝奕、劉曉新、姬宇陽等一批讓人如雷貫耳的足壇名記,當中固然拜《足球》報的實力所賜,但老嚴的人格魅力也是不容忽略的因素。
接任謝奕的劉曉新仍然記得他第一次和老嚴見面時候的情景:90年代末他從《體育參考》加盟《足球》報,見到老嚴,老嚴問:“你對《足球》報有什么要求?”劉曉新說:“其他沒什么,我就是想出差。”
老嚴從抽屜里拿出三千塊:“去財務辦手續(xù),馬上出差,去你想去的地方?!?/p>
那個下午,老嚴滔滔不絕,我邊聽邊記,那是一次很快意的采訪——誰不喜歡聽祖師爺講本門派的威水史呢?
▲1990年,《足球》報報道遼足奪取亞俱杯冠軍
再一次采訪老嚴,又隔了十年。
2019年,中國足協(xié)給老嚴頒發(fā)了一個“終生成就”獎——中國足球新聞獎的特別貢獻獎,老嚴當之無愧。
他仍然思路清晰,聲如洪鐘。
有些人,似乎永遠不會老。
但他房子里的石頭少了很多,他說:“很多搬回海南老家去了?!?/p>
我們互加了微信,他給我發(fā)了一句話:你沒有成為我的同事,是一種遺憾。
這是老人家對我的一種鼓勵,哪怕是客套,我也照單全收。況且,這種遺憾,對于我來說,又何嘗不是呢?
然后,就沒有然后了。
從輩分上說,他是風清揚,我是令狐沖,但他真的是風清揚,我卻不是令狐沖。
因為他的獨孤九劍,我從來沒有學到過,一招都不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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